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晚飯

甘孜日報    2021年08月27日

◎尹向東

宋瑜剪發是一年以后的事了,那時候我小學快畢業,要升初中。宋瑜剪發和安全無關。她拿著一本《大眾電影》,翻開其中的一頁,問我那個女演員像不像她。那是一個穿著大紅毛衣的女人,一頭齊耳的短發燙成了大波浪,圓臉翹鼻,一張不大不小的嘴,真有點像姐姐宋喻,唯一的區別在眼睛,那女人的眼睛即或在畫報上也透出靈動和機敏的光澤,像飽噙著秋水,寧靜而迷人,一眼就見到了心底。

“像你。”我說,聽了我的話,宋瑜非常高興,她拿著畫報左看右看,說:“真的像我?”我點著頭,她再一次對比后說:“可惜頭發不像,她的頭發多漂亮啊。”我沒敢說眼睛也不像。

宋瑜決定去做頭。她在星期天上午來到了國營理發店,她手里拿著《大眾電影》,跨進理發店后發現人特別多,他們分坐在兩排長椅上等待著。宋瑜找到一個靠里邊的空位坐下來,她環顧四周,看見理發店里分兩側排列著理發椅,一邊五個,十個理發師站在椅側操刀操剪地忙碌。等到一個客人剛剛離開理發椅,她忙站起來,但理發師回過頭并沒招她過去,指著等待的一個老頭坐上理發椅,宋瑜有點尷尬地坐下來。等到一個理發師好不容易向她招手,她坐上理發椅,理發師把藍色的圍布給她圍上說:“是把頭發剪短?”宋瑜點了點頭,她指著大眾電影那一頁說:“我要做這樣的頭發。”理發師拿著書看了看,自言自語說:“吹是吹不到這樣卷的,咋弄的呢?”他自己搖著頭對宋瑜說:“這頭發我弄不了。”宋瑜站了起來,她沒想到等了這樣久,卻是這結果,她瞪大了眼睛說:“你是理發師呢,你弄不了誰能弄?”理發師白了白眼仁,攤開手說:“我沒這樣的手藝,你找別人吧。”宋瑜就攤著書問另一個理發師:“你會做嗎?”那個理發師像躲病一樣躲開她的眼神說:“不會,我不會。”宋瑜大聲嚷起來:“誰會做這頭啊?”她的聲音響徹了整個理發店,理發師們紛紛湊上前,搖著頭說不會,宋瑜失去了耐心,挑釁地罵到:“十個理發師都是吃干飯的啊,連這個都沒法做。”她和這個理發店生氣,也和自己生氣。有個年老的理發師湊上前悄聲說:“你找張師傅問問,他年青,年青人辦法多。”宋瑜注意到整個理發店里只有那個姓張的年青理發師沒湊上來看,他若無其事地理頭發,像沒事發生一樣。宋瑜本打算在店門前把那本雜志撕碎了狠狠摔到地上的,這時候她把希望都寄托在姓張的師傅身上,她托著雜志向他走去,如果他也不行,她就把雜志撕了扔到他臉上。宋瑜站在忙碌的張師傅身邊,還是大聲嚷著:“十個理發師都是吃干飯的,誰也不會做這頭發。”她看見張師傅終于回過頭來,他把食指豎在嘴上噓了一聲說:“安靜點,去椅子上等著。”張師傅有一張消瘦的臉,架一幅寬大的近視眼鏡,滿腦袋頭發橫七豎八地立著,背微微駝著,倒不像是理發的,十足像電影里落魄的書生,他這模樣再把食指豎到嘴上,表情非常滑稽。宋瑜噗哧一聲笑出來,就在椅上座下了。她意識到這個年青的理發師根本沒看她的《大眾電影》,甚至也沒看她的臉,他是對空氣說話呢,不知死活的家伙,就在這里等吧,看你怎么做出這頭。看年青的理發師用一把毛刷清理顧客的殘發,他很仔細,把毛刷都伸進顧客的脖子里了,清理完畢,顧客站起來,宋瑜也站起來,該看這理發師的笑話了,宋瑜隨時準備著把這本心愛的雜志撕碎,越心愛越要撕,她說不出那股擰著的筋,感覺就是過癮,解恨。年青的理發師拿過雜志,拿眼神問她,宋瑜指著有一頭大波浪的女演員說:“就這個,怎么樣?做不出來吧。”年青的理發師把雜志還給了她,扭頭就去提火爐,宋瑜緊跟著他,見他夾了鋼碳,提著去門外生火,她說:“你這人咋不吭聲?做不做得出都說一聲嘛,發火干啥?這是六月天呢,你害冷瘟了?”宋瑜說著說著又生氣了。理發師還是沉默不語,扭頭又進到店里,打一盆冷水放在座前。火已經騰騰地燃起來,他把火爐提進店里,把兩把火鉗伸到了爐里。宋瑜隨他跑來跑去,跟屁蟲一樣,她已經忍無可忍了,大聲說:“你這算個啥?死人一個?”這時候理發師才微微笑了笑,讓她坐下來。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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